(9月23日-24日。由重庆市江津区四面山管委会。上游新闻-重庆晚报主办。重庆市四面山旅游(集团)有限公司。重庆上游新闻传媒有限公司和重庆市新闻媒体作家协会承办的“最美绿色·森林康养”——重庆知名作家江津四面山采风活动举行。据悉。四面山是重庆市新闻媒体作家协会设立的第一个创作基地。)
四面山:生命中的三个瞬间
许大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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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春二月。春寒料峭。霪雨霏霏。雾霭压地。连日不开。江津县李市区区长李平正。一大早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。指命我率区宣传队即刻去四面山头道河林场慰问伐木工人。我们李市区为啥要去柏林区慰问?有我们区派去的农工?还是买了山上的木头?作为区宣传队队长。我没有问也不打算问。这是那个时代的作风。我迅即集合队伍。登上李市公社那辆老旧且独一无二的解放牌大卡车。吱吱嘎嘎沿着江津通往贵州的山区公路。向大山里进发。
我是重庆知青。曾应邀在江津城关某宣传队饰演歌舞剧《井冈山的道路》男主角江代表。声名远播;后又在县革委宣传队担纲男高音独唱。春风得意。李平正区长特意将我要来安排在区公所驻地李市公社插队。用意明显:发挥我的专长。组织宣传队。传播上级精神。丰富业余生活。
我们宣传队江津知青。重庆知青各半。不乏英俊少年窈窕淑女。印象最深的是夏东宁。俊逸修长。身体单薄。穿一身紧绷的学生服。却把芭蕾舞剧《白毛女》里的王大春演得出神入化以假乱真。轻盈的身躯腾跃自如。平转可以旋上十好几圈。一个亮相。就引得少男少女们呜嘘呐喊骚动喝彩。这个初二学历羞涩腼腆的白沙知青。始终是我们乡场回头率最高的帅哥。高金华。吕开琪。程信贵。何其等高中学历知青。吹拉弹唱。歌舞戏剧。各有绝活。也是我们宣传队的主力。
区公所应该是当年大户人家的宅子。有一古色古香的戏台和青石板铺就的院坝。我们一群文艺青年整日在那里载歌载舞。排练出了一整套那个时代的流行剧目。
去头道河也就几十公里。县道上车不多。还算顺畅。过了三合公社(今中山古镇)。上了黄泥碎石铺成的林区公路。就是另外一番境况了。石壁上挂着的公路哪里是路。是烂泥和水的沟壑。拉木头的拖拉机或者卡车的车辙深深地嵌入路基。我们的车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顺辙行进。时不时陷进泥淖里难以自拔。左边是大山。右边是深沟。卡车摇晃着扭扭捏捏地滑过逼仄的道路。小心翼翼开过用几根原木搭成的便桥。每到最险峻处。师傅就让我们下车步行。他一人去担当生命的风险与不测。其实处处是险。害怕也没用。一切听天由命。好在李市区这辆唯一卡车的司机。曾是青藏高原的汽车兵。尽管我们的车在这条路上溜来滑去。脸色冷峻骂骂咧咧的他。还是在天黑之前把我们安全送到了头道河的原木集散地。
抬头望群山。嶙峋瘦弱。没有了原始森林应有的丰盈葱茏。俯身看脚下。遍地是斑驳粗壮的原木。一阵阵号子此起彼伏。一行行原生态披挂的林场工人。抬着木头从河谷往木材转运地逶迤而来。与山岭河川构成了一幅自然粗犷的图画。可惜那时候没有相机。没有手机。没有网络和短视频。那种自然人和雄浑大山构成的壮美图画。不再会有影像留存。
我们被安置在一个巨大的百米长方形工棚里。工棚里有极简舞台。演出开始在台上。几百少有娱乐的工人把大棚塞得水泄不通。夜晚很冷。后来我们干脆用俯拾皆是的木块点起篝火。围在一起尽兴歌舞。林场专为我们杀了猪打了酒。那些脸庞黑红手掌粗粝的林工们端着老白干。也跟着我们使劲蹦跳。直到酒酣兴尽。昏昏然睡去。唯有火种不灭。伴我们直到天明。
这是1970年2月的头道河。只留下了这么一点零碎的记忆。那时的国家正在强力推行“大三线”建设。四面山丰富的森林资源应该是服务于这一国家政策。那些珍贵的木材必定运去了遍布长江南北的三线工厂。也为这段历史留下了永恒的记忆。
历史的四面山。功高居伟。
2
20年后。我再次来到四面山。之前。我已从大名鼎鼎的江津中学调往主城。辗转体育报社等最终落脚重庆晚报。主持副刊的编辑与管理。巧的是。那些年。我的一位学生迅速成长。做了江津县刚刚设立的旅游局领导。正在卖力推销四面山的风景。
世道还真的变了。当年砍得遍体鳞伤的大山。又被连绵起伏的绿植覆盖。伐木工人摇身一变成了森林的养护者。
我们乘坐小车进山。那条泥泞不堪的木材运输路。经过整治养护平顺宽敞了许多。铺上了流行的碎石与泥土。头道河的地标性木头山哪里还有?荒凉的山脊上有葱郁的次生林生长。阵阵雾岚游移于山峦之间。那是夏天。空气里暗藏着有别于山外的清凉与香甜。
学生告诉我。经济发展生活改善。人们开始关注旅游。关注生命的质量。有人来逛山了。这就是旅游;有单位来建房了。这就是避暑。有趣的是。我的老东家江津中学也为教职工建了一栋避暑房。孤独地站在头道河马路边上。应该是当年最先知先觉的简易别墅之一了吧?杂乱的山坡上散布着风格迥异的建筑。人们正在聚集。人气正在增长。
我曾经去寻找残留在青春记忆中的那座硕大的工棚。彼时还在。横亘在斜坡上的它无力地趴在夏日的骄阳下。它老了。没有了当年的热血与活力。舞台坍塌了。梁柱歪斜了。时代把它抛弃了。朋友告诉我。四面山早已不准砍伐了。砍树子的变成栽树子的了。变成森林保护神了。
我们沿着简易公路去素颜的望乡台。去野性的水口寺。去简装的大洪海……大实话。我不是先知先觉者。当年真没有感受到它们身后隐藏的美好未来。反倒心中留下了许多问号。一句话。对它的前景不太看好。为什么?皆因其时社会经济发展的制约:山高路遥。没有快速便捷的公路。少有延伸人类活动半径的私家车。缺乏最基本的服务设施。老百姓也没有多少可供旅游玩乐的时间和余钱……
于是在以后的20年中。我几乎忘却了它的存在。原因种种。工作繁忙抑或人生多舛。再也未能踏足四面山。后来却发现。这断定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误判。
3
时光就是如此匆忙。一晃又是20年。我已成为整日喝茶打望的老者。远离繁忙与操劳。闲适而无所事事。四面山却在我的无视中发生着脱胎换骨的蜕变。3A。4A。直到5A。20年时间。它已由籍籍无名的僻远之地变成世人皆知的文旅胜地康养名山。
那年夏天。重庆连晴高温40多日。一向坚持留城度夏的我。也难以忍受炙热的空气与空调房人造的清凉。忽一日。小区大门外摆出了一个展台。是紧挨大洪海的贵州习水县某镇推销度假房的广告。很便宜。千元一平方。23平方米。两万三千元钱。当即叫上老伴。开上私家车。直奔头道河而去。
四面山早已旧貌新颜。泥泞的进山路已经黑化油化。昔日砍得毛都不剩的光山秃岭皆已浓荫蔽日。头道河早已成为四面山镇的核心区域。大斜坡上房屋层层叠叠。九十年代的旧屋已无处可寻。我为自己当年的妄测愧疚不已。小车跃上葱茏四百旋。望乡台瀑布尽收眼底。大洪海碧波浩淼。漫山林涛。满耳雀鸣。令人心绪远阔。不胜悦然也!
渝黔边界贵州一侧的度假房太过逼仄。渡船交通太过不便。打消购房念头准备打道回府。忽有朋友说你的好多学生在老四面村买了房。很便宜很划算有前景。去看看吧。随朋友在洪海宾馆三岔口右转。经过一条清爽悦目开满野花的森林公路。钻进一个七弯八拐山里人手凿的山洞。汽车小心翼翼行进在烂泥糊满的村道……忽然间眼前一亮。豁然开朗。只见山脊斜坡上缀满黑色的森林。阳光下一群群山羊在啃噬青草。目光终极处。是江津柏林镇。是贵州寨坝镇。是散落在田野里现代农庄的穹顶。我的心一下被触动了。于是在当年很流行的博客中写下这样的字句:
孤陋寡闻。原来这里才是赫赫有名的四面山的腹地。老四面村那片宏大开阔的坡地。面对着莽莽苍苍的贵州高原。在八月火一般的阳光照射下。十数里外的山峦。森林。村落尽收眼底。一片葱绿。一派生机。没有任何人工斧凿的痕迹。左侧那堵带着铁锈色的伟岸石壁。与满山的油绿遥相呼应。融为一体。铁石心肠的我刹那间有一种感动涌流心田。忽然觉得那就是你的来世你的归宿你的乐园。
当即拍板。预订下一套房。从此。老四面村成了我每年必到的度夏圣地。
十年时光倏然而去。老四面村已成为闻名遐迩的市级文旅康养之地。有了一个很文学的名字——四屏镇。昔日老掉牙的边陲之地闭塞之村。文雅了漂亮了现代了!昔日四面皆山食不果腹的穷乡僻壤。幻化为大山里一颗璀璨夺目的江津美玉。堪比主城两江新区的通衢大道。连接江习高速直到天南海北。国内知名国企设计建造的现代派生活流度假房遍布四屏域内。举目新楼栋栋。新绿缕缕。一派安详静怡景象。
有朋友发来他的老干体诗作。不妨抄录于此:我家住四屏。四时享安宁。春看满山花。夏居凉爽庭。秋收万钟黍。冬踏风雪行。老屋换华舍。新友吟旧韵。孩童林中乐。叟妪走幽径……
四屏镇海拔千米左右。四季宜居。负氧离子每立方厘米达5万左右。友人曾告诉我一个真实的案例:某癌症病人确诊后长居此地。冬天也不回主城。几年后。病痛竟然不告而去。
四面山风景区管委会党委书记兼主任罗英说。接下来几年。要花大力气植树造林。要顺应中青年群体的消费倾向。加快康养游乐设施的配套建设。要让四屏成为森林覆盖鸟语花香的绿色世界。
多年前。我曾这样描写这里的乡情:老四面村有沁人肺腑的空气和宜人适居的环境。我最喜欢却是它的社会结构形式。村民沿街而居。多数就是四周的农民。他们有土地耕种。有山林养殖。有小店经营。你从自个的小屋里出来。满眼是生机勃勃的原野。到处有劳作走动的村民。可以和他们聊天说地。可以去他们的土地里寻觅你需要的一切。这种纯朴的社会形态让你感到放松与亲切。不像好多度假地将村民和度假者隔离开来。形成了和大城市无异的小区或者社区。也就大大降低了城市居民走进农村亲近自然的玩兴与乐心……
四屏。我在十年前选择了你。你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。此生。我们不离不弃?
(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。重庆市新闻媒体作协名誉主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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